国防大学蔡仁照谈“美军的威慑强势与实战缺陷：海湾战争分析”

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蔡仁照少将做客人民网强国论坛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上午好，欢迎收看人民网“强国文史大讲堂”栏目。今天我们的演播厅请到了国防大学蔡仁照教授，欢迎蔡教授的到来。

【蔡仁照】：谢谢，各位网友大家好，主持人好。

军事领域的军事能力与军事威慑

[主持人]：今天我们请来了蔡教授，主要是想跟我们的网友朋友们一起以海湾战争为例探讨分析一下“美军的强势威慑与实战缺陷”。

[网友海小棠]：近来人们在谈论军事力量的时候，越来越关注“软实力”，美国还提出了“巧实力”，这与传统意义的军事能力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蔡仁照】：在军事领域，软实力、巧实力，还是硬实力，都是军事能力的一种表现。军事软实力，它是与硬实力相互支撑的，是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的。和平时期，人们会更多地关注软实力。在这个背景下，也出现了巧实力的提法。我觉得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既要增强硬实力，也要提高软实力。

人类社会的军事斗争，主要有两种获取胜利的途径，一种是实战取胜，也就是敌对双方真枪实弹的打一仗，我们通常所说的在战场上见分晓。另一种是威慑取胜。威慑是什么呢？就是当一方展示出强大的军事力量的时候，一方就无意作战了，就放下武器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不战而胜”。 关于实战能力，大家都比较清楚，也容易引起民众的重视，可以说也是媒体报道的一个重点。

关于威慑能力的强弱、军事威慑的运用，有时候就不像实战场搏杀那样大众化。甚至威慑是什么的概念也不太清楚，媒体的关注度也不够高，其实军事威慑的作用是不能小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威慑比实战更有研究价值。为什么呢？因为军事威慑的破坏程度小、能源损耗少，不战而胜，不战而胜维护地区和平，这是军政斗争的最高境界。所以，从军事力量的作用机理看，实战和威慑往往是并存发展。海湾战争，就是一场威慑与实战并行的局部战争。

为什么在海湾战争结束以后，还要打一场伊拉克战争？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呀。

[网友大辽]：海湾战争是美国冷战结束以后的一场局部战争，战争的搏杀激烈，这样的战争当中是如何展示它的军事威慑呢？

【蔡仁照】：一场战争的得失，往往要经过历史的沉淀，才能看得更清楚。关于海湾战争，有些问题当年已经研究得很深透了，因为终究是20多年前的一场战争了。有些问题要若干年以后才能作出结论。当一场战争打响，人们主要是关注战场上的两军搏杀，往往忽视了威慑。

海外战争期间，有两种力量一直影响着战争的走向。一种是硬力量，一种是软力量，一种是军事威慑，一种是实战能力。我们先讲硬力量，也就是战场上的搏杀。当年战争的主角是多国部队，这是大家都看得十分清楚的。1991年初，美国、英国、法国等38个国家派遣的部队公开地在海湾地区集结，兵力多达69万，其中坦克3500车辆，装甲车3000辆，作战飞机3000多架，舰艇250多艘。当时美国总统布什就说，这是世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重要的联合军事力量部署之一。所以，我们还称为局部战争，局部战争部署了最重大的军事力量，值得关注的是，在海湾地区集结的上述武器装备中，美军就有2000多辆坦克、2000多辆装甲车、2000多架作战飞机，140艘舰艇。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美军是多国部队的主力，也是打海湾战争的主力。所以，海湾战争，尽管在海外进行的，也体现了美军的一些实战强势和威慑的强势。

战争的另一方是伊拉克一个国家，当时伊拉克军队的总员额是120万，作战飞机770架，坦克800辆，装甲车5100辆，火炮3.8万多门，各种火炮，不同样式、不同性能的火炮，地对空导弹800多枚。

从军事实力的对比看，尽管伊拉克的军队数量比多国部队要多了50多万，但是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实力档次上的较量。从刚才讲的武器装备的数量和质量上都可以看出来。如果以体育运动中的拳击作比较，以美国为主的多国部队是重量级的选手，伊拉克却是轻量级的。这种重量级和轻量级的对比，这种多国部队和一个国家之间军事力量的对抗，就产生了巨大的威慑效应，也就是决定了这场战争的特殊性。这是从硬力量、实战能力比较上说。

另外一种力量是软力量，也就是我们讲的威慑力量，也就是国际舆论的谴责力量。海湾战争的直接起因是什么？是伊拉克侵占科威特。我们知道海湾地区有伊朗、伊拉克、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巴林、卡塔尔、阿联酋、阿曼等8个国家，总面积是470万平方公里，人口9000多万。1990年8月2日，伊拉克调动5个师的兵力，在空军支援下，向科威特发起进攻，当天下午就占领了科威特全境，也就是一天占领一个国家，只用了5个师的兵力。这一军事行动，也就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加剧了海湾地区的危机。伊拉克军队入侵科威特的行动不到一小时，美国国防部就下令，“独立”号航空母舰战斗群驶向阿曼湾，“艾森豪威尔”号航母战斗群驶向地中海，就是给两个好航母战斗群下达了随时进行战斗的命令。

7号，美国总统布什签署了“沙漠盾牌”计划，这个计划主要是阻止伊拉克进一步侵入沙特阿拉伯。这时候，西欧国家的战争机器也运转起来。到8月15日，也就是八天时间，德国、丹麦、希腊等28个国家都参加了“沙漠盾牌”行动，组成了多国部队。11月29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678号决议，这个决议明确1991年1月15日以前为伊拉克军队撤出科威特的最后期限，否则，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也包括战争手段。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认为，这是利用联合国决议获取战略利益的极好机会，于是，美国带领多国部队，向伊拉克发动战争。

当时，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遭到世界舆论的一片谴责，萨达姆的对手从科威特一个国家，一下子变成了多个国家，遭到世界舆论的谴责。这应该说对伊拉克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威慑力量。当年，世界上几乎只有一个声音，打击伊拉克。伊拉克理亏呀。然而，堪称军事斗争史上最强大的军事威慑力量，却没有产生预期的维护地区和平的效果。伊拉克无视多国部队的强大力量，没有执行联合国678号决议，在这种情况下，1991年1月17日，以美军为主的多国部队突然发动战争，也就是对伊拉克境内的导弹基地、指挥中心、雷达设施和军用机场实施大规模轰炸，也对伊拉克的精锐部队实施战术轰炸，这就意味着海湾战争爆发。战争爆发，意味着军事威慑的失败。这也是海湾战争的一个特点。

[网友叫故园春早]：威慑与实战是两种不同的斗争方式，对于海湾战争的结局，这两种方式又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蔡仁照】：这个问题提得很好。美军惯用军事威慑这种斗争手段。早在1962年发生的古巴导弹危机，美国就充分运用了军事威慑，迫使苏联撤回了悄悄部署在美国后院古巴的导弹，实现了“不战而胜”，当年美国是赢得了苏联的战略主动。

海湾战争爆发，应该说传统的战争造成的灾难还在继续，像轰炸、精确打击等等，新型战争那种高效打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对社会资源的毁害，又造成了严重的灾难，也造成了损害。38天的空袭，多国部队先后出动9.4万架次飞机，发射了280枚巡航导弹，是当时最先进的“战斧”式巡航导弹，投弹总量达20万吨。为了把伊拉克军队赶出科威特，2月24日，由13个国家组成的多国部队又发起了地面进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攻势呢？雷霆万钧之力的炮火轰炸，排山倒海之势的坦克装甲部队进攻，仅仅100个小时，伊拉克军队就崩溃了。28日，伊拉克外交部长致电联合国安理会，表示接受安理会提出的12项决议。这个时候，美国总统布什就发表电视讲话，就宣布多国部队停止进攻性行动。现在看，海湾战争只有短短的42天，地面战争也只有100多个小时，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现代化程度最高的一场局部战争，也是广泛运用90年代初先进武器装备的战争。

从战前封锁看，1990年，海湾危机持续7个月。这7个月期间，多国部队强大的军事力量，对来往于波斯湾、亚丁湾、阿拉伯海的4万多艘商船都进行了监控，对17000多艘商船进行了盘查，有的还要登到船上检查，强令102艘商船改变航向，对拒绝执行命令的伊拉克商船进行了警示性炮击，基本切断了伊拉克同外界的商业往来，达到了实行海上封锁的目的，这就是积累了军事威慑的力量。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一个国家在商业上完全与外界隔断，被封锁，那是一种什么情况呢？所以，军事封锁，威慑影响也是很深远的，不仅仅是在军事领域，对经济也是有影响的。

从军事打击看，这是场快节奏的战争。战争中，美军亡390人，伤3336人，被俘21人，失踪45人；损失飞机34架，坦克35辆，英国军队亡36人，伤43人，失踪8人，被俘12人，被损飞机7架。从另一方来看，伊拉克军队当时的伤亡大约有8.5万-10万人，这是一个百科全书的统计，有8.6万人被俘，损失坦克3874辆，装甲车1450辆，火炮2917辆，飞机324架，可以说这场局部战争经过几十天的时间损失也是很大的。从经济损耗来看，美国耗资600亿美元。科威特的直接战争损失600亿美元。伊拉克损失2000多亿美元。也就是说，战争双方损耗3000多亿美元，那是90年代初的情况。 由此可见，海湾战争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损失。如果军事威慑成功，有些损失是可以避免的。20多年过去了，我们对这场特殊战争有的问题也许认识还不到位，特别是在战争形态由机械化向信息化转型，还有待于提出更深刻的见解。因为那是一场标志性的战争，冷战结束以后，一场有特殊意义的战争。但是，对于军事威慑的作用，威慑力量维护和平的价值，越来越清楚了，这就是威慑在战争当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