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玮谈“日本新版防卫白皮书发出什么信号”【2】

著名日本问题专家、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冯玮（资料照片）

日本在以渐进的方式在突破和平宪法的束缚

[网友气泡红酒]：回顾自1970年以来历届日本政府颁布的《防卫白皮书》，不难看出日本防卫政策的发展趋势，其防卫目标从主要防范苏联（俄罗斯）转变至主要防范中国，其防卫政策从"回归亚洲"政策转变至"强化日美同盟"，其防卫原则从"专守防卫"转变至"主动先制"，其防卫思想从"基本防卫"转变至"机动防御"，冯老师，您认为，日本防卫白皮书的逐年变化是因为中国的日益强大还是因为日本更加的屈从于美国的意志，作为美国的看门狗，拼死看住中国？

【冯玮】：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觉得对防卫白皮书经过逐年的比较来看出他的差别，我认为今年的防卫白皮书我们可以看到和以往相比，存在一些很明显的差别，尽管有些专家认为还是老调重谈，但是如果细看就可以看出一些值得关注的差别。哪些差别呢？第一就是2012年版的防卫白皮书强调实现日美的机动防卫合作，今年提法有变化，这个变化主要就是表现为什么？他提出有关部署在冲绳的美军新型运输机鱼鹰驻日美军整体威慑力有所加强，认为促进了日美同盟的巩固。我们要注意到白皮书明确写到，密切关注美国严峻的财政状况，对其重视亚洲战略的影响。应该看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实际上透视出的信息，你看日本人写的东西说的话，要注意把握他的潜台词，其实还是更加强调不能完全的依赖美国，还是要加强自身的防卫能力，日本的这种思路从二十一世纪小泉纯一郎就开始了，他的智囊班子为他制定的日本有关国际战略时已经提出，一方面要加强日美同盟，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减少对日美同盟的依赖，尽量强化自身的防卫能力，这也是日本为什么要突破战后体制，要修改宪法的不可忽略的原因，就是他希望能够使自身实力得到提高。

第二个我认为值得注意的是，他去年的防卫白皮书更加具体化，2012年日本防卫白皮书写到中国国防费用持续增加，军事力量广泛且急速现代化，与此同时在我国近海不断扩大并日益活跃。今年这些话文字上有所改变，但是把这些内容依然写进去，但是更加明确写到，过去十年中国军费增加4倍，都是有一些具体数据的，而且他强调中国军费增加军事和安全保障透明度不足，是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关切事项。而且强调有可能伴随引发侵入领海、侵犯领空和不测事态的危险行动，并且炒作这个火控雷道，也就是说，他是用一些数据、用一些实例进一步渲染中国威胁，这一点比2012年有变化。2012年白皮书称中国重视三战：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这一次没有突出三战，也就是说不仅仅是理论层面，或者舆论、心理、法律层面的冲突，而是面临实际的危险，这就为他能够进一步突破限制，为他加强防卫，进一步的提供依据。而且我们应该注意到日本这方面已经做了很多前期的准备工作，比如说在今年1月份的时候已经开会商量修订白皮书了，5月17号公布了防卫力量的大纲，已经提出要强化日本机动防卫能力，提高防卫预算比例，建设打击敌方导弹基地的能力，而且要设陆上自卫队的总部等等，已经在很多方面非常之细化了，并且主张日本防卫开支和国内生产总值之比应该与美国、德国看齐。这是一点，就是开始进一步具体化。

第三把目标更加聚焦于中国，同时也渲染朝鲜的威胁，因为去年的防卫白皮书是这样表示的，朝鲜以劳动党第一书记金正恩为中心的轻体制在国家指导方面整齐有序，可以认为走向正规，这次朝鲜进行的第三次核试验以后这种提法已经出现非常明确的变化，特别强调朝鲜导弹开发动向值得警惕，写到安全保障环境的严峻性进一步增强，也就是说，他原来认为朝鲜已经不对日本构成主要的威胁，但是现在两方面都提，这样做是为什么？是为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刚开始制定主要针对苏联，97年第一次修订主要针对朝鲜的威胁，这次主要针对中国的威胁，也就是他一方面渲染朝鲜的威胁也渲染中国的威胁，日本一再强调中国是不断的对他构成挑衅，而且日本读卖新闻也曾经刊出美国军事评论家阿达姆.希卡尔的访谈，他说从中国进口的武器目录，比如从苏联进口苏27、苏30，以及中国自身发展的军事力量，特别是潜艇、导弹等等可以看出，中国是以美国航母战斗群为假想敌，也就是说中国准备打一场以美国航母集群为对手的局部战争，而在中国十八大政治报告有这么一句话，要提高在信息化条件下打一场局部战争的能力。十八大这个报告提出以后第二天日本和美国就修订防卫合作指针达成一致的意见。日本一名高官表示经过调整的日美同盟是遏制地区性大国崛起，避免他肆意狂奔的一条有力的缰绳。这个“地区性大国”日本媒体毫无疑问指的就是中国。这一点是新的值得关注的。

另外应该注意的是，日本现在防卫力量的提高，其实也是在以渐进的方式在突破和平宪法的束缚，因为我们知道日本在这方面在逐步的推进，92年6月日本通过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合作法，就提出日本将大力支持并参与根据联合国决议实施的维和行动，在98年又通过了周边有事法案，他总是利用国际变化在这方面采取行动，01年8月日本政府作出决定，放宽自卫队参加维和行动使用武器的限制，取消了海外派兵的地域的限制，02年3月份日本维和部队配备重型武器抵达东帝汶，08年将参与国际维和行动作为自卫队的本体业务，而且在03—04年日本国会相继通过了有事相关三法案，支援伊拉克重建特殊法，以及紧急事态七法案，等等战争应急法律，逐步的突破和平体制，为修改宪法做铺垫，因为我们知道自卫队和军队差别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自卫队不可以配备远程的攻击性武器，不可以有弹道导弹，不可以有远程战略轰炸机，甚至不可以有空中加油机等等，第二不可以开第一枪，只能防卫，所以在这方面这么做就逐步的突进，我认为他不是甘心情愿的充当美国的走狗，而是恰恰相反，他是试图能够不断的强化日美同盟的同时来提高他自身的实力，而不是完全的依靠美国，因为事实上他也知道完全依靠美国靠不住，像现在美国在冲绳的军力不是在强化，而是在减少，这是一个基本的事实。

日美同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一直存在矛盾

[网友晃晃悠悠]：冯老师，日本和美国虽然是盟友，可他们在很多方面也是有很大分歧，并非铁板一块。您认为，我们可以从哪些方面来分化瓦解他们的结盟？或者说，他们结为盟友的链条上，哪些环节比较薄弱？

【冯玮】：我认为日本和美国的关系现在对安倍来说，最根本的一点主要在于他内政外交存在的两难困境，在外交方面我们知道安倍一再强调，只有加强日美同盟日本外交才有实力，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美国把他打爬下了，所以他心甘情愿服从美国，是敬佩美国，实际上这种看法是片面的。日本之所以心甘情愿跟着美国，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日本旁边有两个大国，中国和俄罗斯，这两个国家跟他有历史积怨和领土纠纷，这是核心的要素。但是日本和美国之间存在什么样的矛盾？外交上依靠美国，但是美国提出的要求，他不能完全满足，这是他面临的最大困境。什么问题？美国从安倍上台奥巴马打给安倍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要求他能够推动TPP谈判的进程，明确的表态。这次习奥会之后，奥巴马打电话给安倍同样提出这个问题，但是日本这方面完全服从美国要求必然经济受损，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安倍经济学现在主要是以日元贬值为驱动力的，但是日元贬值是对1985年9月美国促使日本不断升值的广场协议的挑战，在美国看来我是贬值可以，但是你也跟着一起贬值，美国对日本这么做提出了警告，这也是为什么安倍经济学现在已经面临着瓶颈和难题进一步推进的根本性的原因。我们要看到这一点，TPP问题和日元问题，这两点也是美国最担忧的日本能够把他甩开的原因，我们知道本身钓鱼岛问题和美国有极其密切的关系。所以看到这一点，我认为就是应该具有针锋相对的他的软肋，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货币问题。这两个问题是能够化解日美同盟。实际上日美同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今天为止始终存在矛盾。

“东亚共同圈”与“大东亚共同体”存在本质差异

[网友军徽闪烁]：进入21世纪后，地区一体化成为世界的一大潮流。欧周和北美两大区域经济集团的发展，给东亚各国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在东亚历史上，还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平等的地区合作关系。古代的"华夷秩序"是以大中华为核心的上下级秩序，朝贡体系是古代中国人处理国际关系的模式。那么，请问冯老师，您能为我们讲解分析一下，二战期间日本提出的"大东亚共荣圈"和近些年来日本提出的"东亚共同体"的区别和联系么？有人说，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是用武力来维系的，那么，近年来日本在军事力量和政治层面的蠢蠢欲动是否会再次建立起"大东亚共荣圈"式的"东亚共同体"？

【冯玮】：首先第一个他有一个本质的不同，大东亚共荣圈强调以日本为核心，以日、满、华为主建立起共同体，他是推行南进战略所必然产生的产物，是向美国叫板的，当时属于武力胁迫的手段，这种模式本身已经开始逐渐被放弃，最明显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间隔1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今天为止大国还没有爆发过战争，有很多因素，特别是军事实力均衡的实力，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汉斯摩根索说的均势理论，大国之间爆发战争毫无疑问是两败俱伤，不可能存在零和博弈。第二以往需要军事手段获取利益的，到现在都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获取，所以现在世界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名词，比如说科技帝国主义，可以用科技手段获取以往用军事手段获取的利益。还有文化帝国主义，我们要认清世界军事发生变化，现在强者权利的竞争已经不是用野蛮残暴的手段，而是以高雅的方式获取。

第二现在东亚地区之所以关系不能像北美自由贸易区、像欧美区那样建立的很重要的一点，一个是日本对他的历史没有彻底的清算和反思，从而影响了他和周边国家的互信关系的建立。第二是现代究竟谁能够担任东亚地区的领导者，由于这种历史积怨存在一种互相的排除心理。北美自由贸易建立的时候就是2001年，当时日本和韩国的媒体进行过一次调查，北美自由贸易区建立，东亚地区是不是也可以建立起这样的体制，谁来当领袖，回答也是五花八门的，但是归根到底主要是两个，一个认为是日本，因为日本科技实力最强，一个认为是中国，因为中国国家最大人口最多。直到现在为止中国和日本互信关系难以建立，是影响现在东亚自贸区建立的很重要的原因，也是美国能够借机插入的最主要的原因。我们知道在08年美国金融危机发生之后，09年美国高调宣布重返亚太，并且加入了原来由新加坡、新西兰这些国家玩儿的跨太平洋伙伴计划，他开始老大，美国为什么这么做？前美国国务卿赖斯在英国金融时报发表过文章，标题是美国的全球重任，他提出在遏制中国崛起方面美国最有效的方式之一就是区域经济合作，就是以此破坏中日韩自由贸易区的建立，通俗说就是这样。另外奥巴马明确表示亚洲经济方面如果我们不去制定规则中国就会去。因为美国的插手，一个是历史的因素，一个国际政治的因素，使得现在中日韩之间的自贸区难以建立，因为一旦建立对美国毫无疑问是巨大的冲击和挑战。这是和以往大东亚共荣圈客观的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

【冯玮】：各位网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