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日本问题专家冯玮谈“日本政坛右倾现象”

著名日本问题专家、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冯玮（资料照片）

[嘉宾访谈]：3日9时，著名日本问题专家、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中华日本学会常务理事、日本庆应大学客座教授冯玮做客人民网强国论坛，以“怎样看待日本近年来的政坛右倾现象”为题与网友进行在线交流。

【冯玮】：各位朋友，大家好。

日首相安倍晋三在主权恢复日高呼“天皇陛下万岁”别有一番意味

[网友58.68.145]：在日本政府28日举行“主权恢复日”活动时，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等人在日本天皇面前高喊“天皇陛下万岁”，意味着什么呢？像这样日本首相高喊“天皇陛下万岁”的情况正常吗？作为日本首相同时也是日本子民，他高呼天皇万岁，有何不可？在日本一般是什么情况才会出现这样的做法呢？冲绳居民为什么会愤怒？

【冯玮】：我想首先一点应该看到，包括“天皇陛下万岁”，即便在战后，在有些场合，特别是在庆典的场合也会出现，但问题在于在这个主权恢复日高呼“天皇陛下万岁”是别有一番意味的，因为天皇曾经说过，日本有几个日子是不可忘记的，包括4月28号。在这个日子里，实际上使人必然联想到当年在冲绳战役当中大量的日本的军人和民众因为服从上面的命令被迫自杀，当时发给很多人手榴弹要求他们自尽，它具有这么一番意味。第二个还有一个什么意味呢？我们知道日本天皇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是古代天皇，那个时候天皇有三项权力，一个是赐姓权，比如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还有一个是叙位权，就是给他位阶等级。第三个就是诏敕，但是到了近代天皇以后，根据1889年大日本帝国宪法的规定，第一条就是大日本帝国有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天皇拥有所有的权力，经过战后的改革，现在日本宪法有三根支柱或者三大原则，第一个是主权在民，第二个是和平主义，第三个是尊重人权。首先是主权在民，其实就是否定了原来的主权在军，在这个时候，他高呼“天皇陛下万岁”，就具有这种含义。因为我们如果联想到当年森喜朗强调日本是天皇下的神的国家，引起强烈的反响，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是对主权在民的否定，我们就不难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他高呼这种口号具有什么样的含义。第二，和平宪法，因为不管是安倍也好，森喜朗也罢，他们虽然口口声声标榜着民主主义，但是按照日本评论的评价，心里却穿着旧时的军服，他们试图恢复日本当年皇国的荣耀，这是特别重要的，而且历史已经证明，侵略战争给亚洲以及日本人民都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战后虽然切除了这个毒瘤，被誉为和平宪法的日本国的宪法，天皇仅仅是日本的象征，阐明了主权在民的民主思想，才使得日本能有今天。第三个就是我们应该注意到，尊重人权，因为尊重人权包含着对每个日本人自主权利的尊重等等，这些实际上就涉及到怎么来认识战时这段历史的问题，涉及到对日本现在的宪法的认识问题，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一个不能够随便认为一个作为臣民，作为国家的最高的象征存在的一种欢呼，它还具有着很多的含义。

日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是否定历史的行为 使得日本与中韩两国关系不断恶化

[网友军徽闪烁]：上世纪70年代中日邦交正常化，80年代中日关系突飞猛进，可到了90年代后，日本政坛为何会从小泉纯一郎开始，历届首相都是对中国如此强硬？越发的破坏中日关系？

【冯玮】：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也是一个涉及到很多方面的问题。它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进入20世纪以后，中国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崛起，恰好在这个时候我们知道日本就是经历了一个失去的十年，也就是在泡沫经济崩溃以后，日本经济开始下滑，日本民众就产生一种焦虑感，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产生了所谓的新民族主义，我们知道新民族主义，按照美国的学者，像汉斯科恩的解释就是一种极端的民族主义，它还有别于传统的民族主义，就是传统的民族主义强调的是民族的认同，极端民族主义强调的是民族利益至高无上。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需要通过凝聚人心，来重现日本的辉煌，也正在这种背景下面，我们特别值得关注的就是我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森喜朗提出了一个所谓日本是神的国家的论调，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论调？因为我们注意到，日本的民族主义在前头的时候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是海防论，第二个是富国强兵论，第三个是尊王攘夷论，日本政治思想最权威的学者丸山真男，他说日本的民族主义就是政府经历了这样三个阶段形成了一君万民的这样一种国家的体制。所以，日本的民族主义在开始就具有一君万民，通过一君万民形成民族向心力的象征。森喜朗那个时候重新出现民族主义，也就是极端民族主义，这是一方面的原因。第二个就是极端民族主义，我们知道它很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当年美国对日本进行改造的时候，他认为，日本之所以会成为侵略战争的受援地，之所以产生军国主义，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个就是它的极端的民族主义，第二个就是贫富差距极大，战后也是从这些方面来进行阐述，进行改造的。比如要解决贫富差距问题，它解散财阀，实行农地改革和颁布劳动法，这就是缩短贫富差距，第二个就是让天皇颁布人间宣言，否定自己的神格，强调他本身也是人，不是神，包括颁布新宪法，都是为了破除这种一君万民的极端民族主义的思想。在这种情况下，小泉纯一郎等等强调对中国的强硬，很明显的具有一种不能被中国甩得太远，要重新振作起来。坦率地说，日本认为领导权的争夺是很重要的争夺。也正因为这一点，甲午战争他们觉得比较自豪的，那就是因为他们改变了东亚秩序，更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呢？我认为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中国的强硬，还由于日本在战后整个的思想，侵略思想，对历史缺乏一种深刻的反思，而缺乏这种深刻的反思，引起了和周边极度的矛盾和不满。他对整个民族，对中国的崛起，存在着焦虑，存在着不满，这就使得小泉纯一郎中日关系不断改变的很重要的原因。说到这一点我们应该注意到一点，日本战后的历史，和中国基本上是每十年经历一个变化，就像刚才也提到的，在最初50年代，中国和日本的矛盾主要是政治和经济能不能分离的问题，日本强调政经应该分离，因为它在政治上接受了台湾，就是签署了所谓的日台条约，第二个就是希望能够和中国经济上继续保持往来，因为那个时候日本在战前的时候，和中国经贸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在30年代初的时候，根据统计，日本的对外投资的81.9%是对华投资，它的对外贸易的四分之一是对华贸易。所以，它经济上希望能够和大陆继续保持这个往来。另一方面，中国方面，毛泽东也在强调政治和经济是不可分离的，强调政经不可分离的原则，但是逐渐这个问题双方后来得到了一定的解决，因为在50年代的时候，中国和日本就签署了第一、第二、第三次民间贸易协定，而后在60年代初又签署了LT贸易协定，在60年代末的时候，又签署了MT贸易，就是备忘录贸易，再就是70年代以后，中日恢复邦交以后关系开始逐步地发展，甚至对日本的一些研究中日关系的学者，像现在的安倍晋三的智囊田中明彦，是东京大学教授，进入了一个蜜月期，他在他的有关中日关系论著当中，把这一段时期称作为“蜜月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呢？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日本对侵略战争这段历史缺乏反思，引起了中国的不满，而这种不满又被日本抹黑成认为中国是为了解决本身的内政问题，而不断地掀起反日的所谓的热潮，所以引起两种民族主义的冲突，这种民族主义的冲突，最集中的体现就是靖国神社问题，靖国神社问题实际上就是两个民族，民族主义冲突的一个焦点。中曾根康弘阐述的是最为明确的，他在1985年的8月15号参拜靖国神社以后，第二年他没有再参拜，不仅没有参拜，而且他给胡耀邦写了一封信，他在这封信里面阐述了他当时为什么参拜靖国神社，以及后来为什么不再参拜靖国神社的一个基本的，或者说是理由。他在信里说，“我参拜靖国神社是为了尊重国民感情，悼念为国牺牲的战殁者，祈祷国际和平，实际上我的胞弟曾经是日本海军士官，并被供奉在靖国神社里，虽然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40年，但是不幸的历史伤痕依然深深留在亚洲近邻各国国民的心中，以官方身份参拜供奉着对侵略战争负有特定责任的领导者的靖国神社，其结果不可避免地将伤害贵国和亚洲临国国民的感情”。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第一句和最后一句，我参拜靖国神社是为了尊重国民感情，但是最后他认识到如果这样做会伤害亚洲和邻国国民感情。2007年4月2号中央电视台《岩松看日本》这个栏目，接受白岩松采访的时候也作了同样的表述，实际上这句话就揭示了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的本质，就是它是一个民族主义的冲突。在中国人看来，那些人是侵略者，在很多日本人看来是一个战殁者。日本人为什么产生这样的认识呢？日本整个的国民在战后就缺乏对那段侵略的历史，缺乏深刻的反思。所以，我们知道，在战后初期，尽管日本也提出了所谓亿总忏悔的口号，但是很多日本学者都提出，所谓的亿总忏悔就是使得最应该承担战争责任的这些人免除了这个责任。我们知道，中日关系说到底就是如何来认识这个历史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就像美国在4月27号华盛顿邮报指出，为什么德国可以诚实面对历史，与欧洲团结起来，而日本一些人却不能够承认侵略事实，实际上我们应该看到，德国和日本在这方面的做法是恰恰相反的，因为我们知道在德国，承认反省和铭记纳粹黑暗统治和大屠杀那种历史，绝不让这种悲剧重演已经成为社会主流的认识，而且德国在这方面还制定了系统完善的法律和规范，并且通过学校历史教育培养学生正视历史，以史为鉴的人生观。但是日本恰好相反，比如德国的领导人从来没有否定战争责任，否定历史的这种发言，而是恰恰相反，比如施罗德就明确地表述过，虽然我们不能够改变历史，但是，我们可以从我们历史上最耻辱的一页当中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日本那些领导人都是以各种方式来抹杀那段历史。我想关于日本和德国可以进行很多方面的比较。从结论上来说，就像在二战结束60周年的时候，德国之声的网站就发表文章指出，正是由于德国坚定地承担了历史责任，才赢得了今天在世界上的地位。我想，关系的僵化，在日本形成了这样一种参拜靖国神社，否定历史，它的民意的支持率可以提高。但是这样一种民意支持率的提高和这样一种行为毫无疑问会刺激中国，包括韩国，就使得两国的关系不断地处于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