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牛宏宝谈“追忆诗人雷抒雁”【2】

鲁迅文学院原常务副院长、作家、文学评论家白描做客强国论坛

雷抒雁的成功在于时刻关注历史与未来，更关注当下

　　[网友纸醉金弥]:雷抒雁老师曾说，他写得最多的一类诗歌是个人心灵在时代际遇中的兴会、感发和情感。他说诗与时代的关系是复杂的。请问二位嘉宾，你们认为这番话对中国诗歌的发展有怎样的启示和意义？

　　【白描】：雷抒雁在他的《激情编年》序言中曾经说过：“这些诗不是对历史的追忆。它是历史的情感见证。即便不是对一个个伟大事件的述说，也是由那些事件的波动，在心灵里留下的擦痕。”雷抒雁是一个奋不顾身投身于时代和生活的诗人，他的诗歌创作留有明显的时代的痕迹，每一个时代所留下的痕迹，这是因为雷抒雁是一个诗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思想家。他思考生活当中的问题，思考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他曾经说过：“好的诗人，应该是有思想的；好的诗人，也应该是一个哲人”。所以，雷抒雁所提供给我们的诗歌艺术，它不仅仅具有高度的审美价值，同时也常常能够给我们带来深刻的启迪和思考。而这一切都有益于人类的进步，有益于我们人类理性和智慧的开拓。当然，诗歌创作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劳动，但是好的诗人，这种在个人化的劳动过程中，除了关注自己的情感世界、自己的生活命运之外，还更应该关注人民大众。所以，雷抒雁还说过对我们非常有启迪的一段话，他在说到人类的情感疆界的时候，说到了自身，说了一种递进的关系，自身—父母—血亲—配偶—子女—亲朋—部落—种族—全人类—动物界，所以应该说一个诗人情感疆界的大小，它的宽广程度是这个诗人心胸和精神境界宽广程度的表现，同时也决定着艺术境界的宽广程度。任何个人都离不开他立足于这么一个现实生活的土壤。雷抒雁的成功经验就在于他时时刻刻关注历史、关注未来，但他更关注的是当下。他的诗是从现实的沃土当中生长出来的茂盛林木。

　　【牛宏宝】：诗和时代的关系，确实是复杂的。但是，一个诗人是追随时代还是成为与时代相互激荡的关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我想这位网友提出这个问题，实际上是涉及到一个诗人怎么样和时代形成一种恰当的或者说一个真正的文学的关系。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可能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我们不能够去太多的抗击它。但是当一个人要用诗或者文学来与时代发生关系的时候，它必须以诗性的独立，或者以文学性的独立，与这个时代形成一种相互激荡的关系。所以，在雷抒雁的诗歌创作中，我觉得有一个非常微妙的一种关系，它不是说我在现实的逻辑之下，而是说他必须作为诗人与这个时代之间形成一种相互激荡、相互感应的这样一种关系。这个时候，艺术可以保持它的相对的一个独立性。而这个时候，可能诗歌或者文学艺术能够形成对现实的批判的这样一个可能性。同时，也可能会因为这种艺术的和诗的独立，而使我们超越到现实逻辑之外看到我们摆脱某种困境、摆脱某种黑暗，或者摆脱某种糟糕的这种现实的可能性的这样一个窗口，这就使得我想起了雷抒雁在1979年曾经有一首诗《空气》，这首诗中曾经说“请把窗子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现实中间，但是我们如何能够有一个摆脱现实的窗口、一道门，如果这个现实不尽人意，如果这个现实的空气或者老旧、或者容易腐败，我们如何有这个窗户，这个窗户使我们有新鲜的空气进来，而文学和诗实际上就是给我们开这个窗子的。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

在诗歌的创作中，雷抒雁自觉地追求诗歌与狭隘作斗争

　　[网友一天一地一广仔]:请问嘉宾，如何看莫言的获奖？

　　【白描】：莫言获奖，令人振奋。莫言在西方世界，打开了一扇门，让他们以赞赏和尊敬的目光开始认真的看待中国文学。在这里我不想过多的发表我对此事的看法，我想介绍一下，雷抒雁在临终前，他对莫言获奖所表达出的一些意思。

　　1月18日，雷抒雁原因不明高烧，住协和医院治疗，第二天我和鲁院几位领导同志去医院看望他，他精神状态很好，谈文学，谈青年作家培养，谈莫言获奖。他的口齿有些不清，但思维非常敏锐，他讲莫言获奖，是因为与莫言一贯的文学表现有关的，这就是莫言对于人的关注、对于底层生活的关注。他认为这是中国文学界的一件大事、喜事，莫言的创作应该很好的研究，很好的总结。当时他谈了很多，有些话我们需要琢磨才能辨别他所讲的意思。他甚至很动情，说话间眼角带有泪水，我看到他这样激动，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制止他不要再讲下去，但这样他还讲了足有20多分钟。实际上当时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但是他思考的是文学，是作家同行所取得的成绩，是我们文学应该发扬和光大的一些东西，这一点非常让人尊敬。

　　[网友薇薇安的春天]:牛老师您好，您曾写过《雷抒雁：变革时代的抒情诗人——雷抒雁诗作论》等文章，你一定对雷老师的诗歌很有研究吧！那您认为雷老师的诗歌之所以如此震撼人心、宽广和细腻的原因是什么？

　　【牛宏宝】：非常感谢这位网友读过我写的一篇关于雷抒雁老师的诗歌创作的这样一个论文。在研究雷抒雁老师的诗歌方面有很多的学者，我的这篇文章只是我的一个研究角度。但是说到雷老师他的诗为什么会如此震撼人心和这样一个宽广、细腻，我的一个看法是这样的，雷抒雁老师曾经当过兵，他有一个战士的情怀，但是他本人天性是一个诗人，所以在他的诗歌中间，他的感情、他的体验会有一种把战士的情怀与诗人的情怀结合起来的这样一个基因。在他的诗歌创作中间，他有一个非常自觉的追求，他曾经说过，一个真正的诗人不仅仅要会写情诗，而且会写战歌。他也曾经在他的随笔里头说过一句话，他说每个人都要学会苦难，诗的音域不仅仅是要写风花雪月，你必须用诗来面对灾难，面对民族改革和变革的战斗的这样一些重大的身关民族命运这样大的事件。所以，在诗歌的创作中间，雷抒雁老师很自觉地来追求诗歌必须与狭隘作斗争，你必须摆脱你的狭隘，在词的琴弦波动中间，一定要让琴弦来迎击有深度的、有文化底蕴的那种振荡、擦痕和这样的波动。我想这是在雷老师的诗歌创作中，他非常有意识的来做到。他也曾经说过，当我写诗的时候，在我写一段时间的抒情诗或者是短诗的时候，我会有意识地去寻找重大的、能够去构思一个长诗的机会，这样以便提升我的诗歌创作的气韵和它的力度。所以，我觉得从这样一个角度来说，雷老师在诗歌的创作方面，他的这种自觉可能恰恰使得他的诗能够有这样一种震撼人心的，而且让我们觉得非常宽广的这样一种诗的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