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财大中国银行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解读《征信业管理条例》【2】

中央财大中国银行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做客人民网强国论坛

个人征信应实现动态分类 对恶意违信者更有惩戒效应

　　[网友我对烟草很了解]:嘉宾您好，很多报道里面都提到征信业管理条例规定了对于个人不良信息的有效期是五年，这与以往相比有什么改进之处吗？与个人而言有什么便利？

　　[郭田勇]:现在我们征信条例规定的不良信息的有效期是五年，当然很多人也问我，为什么是五年。为什么是五年不是八年也不是三年？这个东西也没有人敢肯定说就应该是五年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只能说也是在借鉴国际上一些做法，结合国内的一些各个方面的专家意见，综合起来给出的一个期限。大家这个里面，我以前也谈过，从更加有弹性的角度来看，可能针对不同的违信情况，保证期限应该是有差异的，比如你的银行卡透支了，你刷卡了，20几天免息期，过了期忘交钱了，这也可能放到征信报告里，但是，比如你可能就欠了银行300块钱，它可能给你记录到征信报告，这个就是五年。还有一种情况，假如我从银行贷款买了套房子，贷款金额非常大，或者是他有钱了，他欠银行的钱比较多也没有还，比如房价跌了，我一看我亏了，我就故意不还了，故意不还和无意不还，这个应该是不一样的吧。第二，欠款金额大和欠款金额小也应该是不一样的，欠20万和欠200块钱，是不是也应该是有差异的。所以我们曾经也提出过，这里面能不能有一个动态分类，对于恶意欠款还没还，五年以后把他的信用记录抹了，他又可以在别人那里欠钱，是不是对一些恶意欠款者和一些无意欠款者应该是区别开来？我注意到好像美国的征信有一个规定，对于恶意欠债或者欠债金额比较大的，期限是很长的，好像还有终生这一说，终生都给你放到征信报告里去。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五年期现在看来也是起草这个条例，专家组征集各方面意见，结合国际情况，最后得出了五年，但是我个人并不认为它是一个最优的选择，可能从精细化、动态化的征信管理上来讲，可能还是我刚才说的，我们能够区别不同门类，有一个不同的保留期，这样才能使征信这个东西对一些违信者而言更加具有惩戒效应。我们希望未来能够有一个更加细致的规定。

　　[网友气泡红酒]: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作为我国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条例》对其有什么规定？

　　[郭田勇]:任何一个国家对金融信息的收集都是非常重要的，其中有一批是基础性的信息。这个也是一个国家很核心的一块信息，对于维护国家的金融安全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为什么要出台《征信业管理条例》，我觉得和这个也是有关的。以前央行征信中心征集了大量的信息，我刚才讲，比如说每个人到银行都可以打印出一页纸出来，个人的记录。其实这些记录，我个人觉得具有国家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的作用。就是说国家有这么一套数据库，每个人，我都知道你最基本的情况，这个对于国家，比如说无论是行政还是司法，还是国家层面的行为，它是非常重要的。就像美国也有一套基础信息，美国每个人对应的社会保障号，就像咱们的身份证号一样，一查，马上知道你很多方面很基础的信息。

　　这次《征信业管理条例》也强调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的重要性，就是国家层面要有这么一个数据库。如果按照我个人的理解，现在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所收集的这些东西带有基础信息性质，未来央行征信中心应该把它转化成一个政府层面的，就叫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央行征信中心就应该是这么一个数据库，这个数据库作为一个政府的事业单位，或者政府部门的延伸，它来保留，来收集这一块的信息，而不是做盈利之用，不能说我收集信息目的是挣钱用，这是不应该的，要保留公用的基础信息。而成立一批征信公司，我刚才讲了，在基础信息之上，提供更加具有弹性的征信报告。我刚才说，靠央行这一套征信中心给银行提供贷款参考，每个人都是千篇一律的一页纸，这恐怕是不行的，不能依靠国家基础信息库给银行商业行为提供信用报告，就是说，国家作为战略层面的东西，比如在国家层面考察一个人的时候，很多部门、政府机构，调一下个人材料，我们知道，中国有档案，这个档案带有基础信息的作用，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很多老外不大明白，中国人档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个人都有档案，我们就是有档案，但是你现在注意到，那些商业机构的崛起，北京很多券商、网站都没档案这一说，现在以至于包括我在中央财经大学，我们很多学生毕业了，档案自己拿着，单位没有，不接档案，自己拿着还可以送到人才交流中心，人才市场拿档案还要收钱，每年还要收不少钱，我就自己搁在家里。我问他们单位呢？单位不要档案，不接。单位不用档案，他了解我，我干活，干好了工作，一样可以升职，不用档案。其实，中国未来改革开放进一步发展，有可能就要进入到一个无档案的时代。我们觉得，对一个人来讲，我们关心两个层面的东西，一个是你的很基础方面的一些情况，比如从我们国家层面提供的信息，你的出生地、有没有重大违法违规情况，这些要有它都会记录到国家层面基础信息里面，至于一些你高中班主任给你写的什么话，大学时候考察写的什么东西，那些可看可不看的都是不重要的，基础信息库是一块，然后再加上你在工作单位里的表现。所以，我觉得，基础信息库应该起的作用，就是起到替代中国现有这套档案系统的作用，然后商业公司就有事干了，你从银行贷款的时候，一般小的，你贷二三十万块钱的，不一定银行找征信公司给你做报告了，我看央行的基础客户，反正都可以调，看一看就给了，证明你有还款能力，或者你有什么抵押，如果贷200万、贷2000万，怎么办？那就得用商业征信公司专门来做一个征信报告出来。未来的合理搭配应该是这样的。基础数据库就是要起到基础性的作用，不是商业化的一个平台，要为社会的各个行业、各个政府的有关部门提供基础性的信用信息，这是一点。然后，在此之上，银行、金融机构要征信报告，他要贷款，他为了保持自身的资金安全，就由商业公司来做，这样的话，我们要形成双层的全面的一套个人信用信息的衡量评价系统。

《条例》严格强调采集个人信息须经本人同意并约定用途

　　[网友我爱薄荷糖]:《条例》对保护个人信用信息主体的权益作了哪些规定？

　　[郭田勇]:征信行业就是要采集和处理一些个人信息，但是，同时又要对个人信息能够保护好，所以，怎么样做好个人信用信息主体的权益保护，就成为管理条例中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征信业管理条例》在保护个人信息上主要是有这么几个方面作了规定：一是，它是强调要严格规范个人征信业务的规则，比如说，除了依法公开个人的信息之外，采集个人信息必须要经过信息主体本人同意，就是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是不能采集信息的。二是，比如一些征信信息机构，商业机构、其他机构，包括一些部门，向征信机构提供个人信息的，也应当事先统治信息主体本人。就像我刚才讲的例子，可能大家都不知道，我们在到银行开账户，办银行卡的时候，签的协议中，其中有一行小字，等于你已经同意银行把你的信息给征信机构使用了，这个当然也就意味着你要提供信息，还要征求本人同意。另外，在查询信息时，比如这个信息什么人可以用，如果是第三者向征信机构查询本人的信息，也应当取得信息主体本人的同意，并且约定用途。不能说随便有个人到那能查我们的信息，那肯定不行。但是有一些东西，比如你到银行办贷款的时候，办贷款的同时，就等于你同意银行查你的信息。同时，也强调，征信机构不能够违反规定，提供个人信息。另外，规定还对个人信息能够采集的种类做了一些规定。有的一些信息是不能采集的，比如个人的宗教信仰、基因、指纹、血型、疾病和病史信息，这些都是禁止征信机构采集的，因为有些东西确实有一些人权歧视，比如说你的宗教信仰的采集，涉及到一些政治层面性的问题。还有，征信机构不得采集个人的收入、存款、有效证券、不动产的信息和纳税数额信息。但是，如果它能够取得被采集者本人同意，可以除外。当然，除此之外，这个条例还对个人信息的采集和整理还有很多相应的一些规定，我想，这一系列的规定对于保护个人信息主体的权益还是非常重要的。

　　[网友开着奔驰上强坛]:央行的有关负责人曾表示，征信业作为信用信息服务行业，规范其健康发展对于支持中小企业的融资具有重要的作用。您觉得这种作用包括哪些方面？

　　[郭田勇]:征信业的健康发展，的确对于中小企业融资还是非常重要的。刚才我讲，征信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个人征信，一个是对企业征信。企业征信其实很重要的是对中小企业，我们知道，像中石油、中石化这种大公司，不用征信，银行也可以给他们发放贷款，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大的企业，银行根本就不用这个，银行也不用花这份冤枉钱，比如买你这个报告，它没有必要做这个。但是中小企业，恰恰是需要的。因为我们知道，银行在给中小企业放贷款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出现信息不对称，中小企业因为规模小，所以，它没有自己一套完善的独立的财务管理，因为很多企业连个会计、财务的职位都没有配全，我们知道，还有很多中小企业有好几套帐本，比如说到银行办贷款的时候用一套，给税务局交税的时候用一套，就说明它在财务管理上有一些不透明的，有一些漏洞的，所以银行在给中小企业放贷款的时候，也迫切希望知道这个企业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所以，在这个情况下，一些征信机构，比如说，它能够从侧面或者说从更多的方面真正地了解中小企业的实际情况，提供给银行，这样的话，在银行放贷款的时候形成一个重要的参考。因为我们知道，现在中小企业融资不能看“三表”，不能看财务报表什么的，要看一些软信息，比如现在要讲“三品”，首先看企业家的人品，企业的经营情况很难弄出一张很规范的财务报表出来，所以，先看你这个人是不是真正一帮真正干事的人，你看人品的时候，征信机构反而能发挥作用，看人品怎么看？银行能天天盯着企业主看去啊？所以，怎么来考察他的人品情况，征信就是干这个的，我能够提供一个征信报告出来，提供给银行，银行看这个人是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哪怕企业发展中没有抵押，没有担保，只要他这个人好，我真敢给他钱，反正他有钱肯定会还给我，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相信征信机构商业化以后，对我们未来的支持中小企业融资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政府主导存在一定弊端 征信行业应朝商业化方向前进

　　[网友骑驴大仙]:其他国家的征信立法和征信实践是怎样的？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吗？

　　[郭田勇]:我刚才说征信业在国际上应该说是发展的时间比较长了，一般来说，像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它的征信行业是一个商业化运营的行业，比如说美国有三大征信公司，相互之间进行竞争。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有一个客户的信息，有几家不同的公司都进行采集，那么他们采集的效率和水平肯定是有差异的，所以，这样的话，征信公司也是作为一个商业机构在进行竞争。所以，这里面有些东西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以前中国的征信事业是由央行所主导的，成立了全国性的征信中心。这种做法首先有一个好处，就是在你的征信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由政府主导来做，可以使这个行业在短时间内实力得到大幅提升，因为政府一方面有财力做后盾，另外一方面，有很多行政资源，它能够保证这个行业在短时间内发展的比较快。但是，长期由政府来做，我们觉得，也是有一些弊病的。

　　有什么弊病呢？一是政府做征信业的效率，大家还是有所担心的，比如，现在全国的征信系统，全国每一个公民，至少说城镇公民，都有自己的一套征信材料，比如说每个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身份证到央行有关分支机构对个人信用报告进行查询，但是查询结果你就会发现，每个人无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你从事什么行业，你查询这个报告大家都是一页纸，这说明什么呢？这里面其实是缺乏弹性的，因为我们知道，国外商业化的征信公司，如果你到银行去借一万块钱和你借一百万块钱，提供的征信报告能是一样的吗？你要是借一千万甚至一个亿，征信公司就恨不得好好跟踪跟踪你，好好分析分析你的一些偏好、社会关系，这样的话可能会给你整理出一本非常厚的征信报告，因为当你的资金额很大的时候，为了保证银行资金的安全，分析要很充分的。回到我们中国，无论什么样的人要从银行贷多少钱，打印出来征信报告都是一页纸，这一页纸里面包含你的个人基本情况介绍，你以前有没有过无法违规的信用记录，你以前欠没欠过银行贷款，透没透支过信用卡。所以我们刚才讲政府主导的就容易出现这种，就是信息可能比较模板化，但是，我们可以说它比较单调，比较呆板一些。如果有商业性机构，大家竞争来做，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可能就要看人下菜碟，重要客户，贷款量大，肯定要好好分析分析，这是一个方面。

　　二是容易把政府的很多行为渗透到这个行业中去。比如央行这套征信系统，由于是政府主导，所以很多政府部门都讲了，比如我曾经用过一个词，就是征信像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比如税务部门说，为了惩戒这些偷漏税的，你偷漏税了，没有交税，要把你的材料放到央行的征信系统中去，这样对你有个惩戒。前段时间又有政府部门说，没有交水电费，欠了水电费没缴，也要放到征信系统里去。开玩笑讲，有次我们国内管妇女儿童的一个单位说，以后说这个男的如果有婚外恋，也要把它放到征信系统记录进去。因为这种情况意味着你不诚实。说的都没错，但是，我刚才讲，你这个东西是个筐，不能你说的没错都往里装，征信系统是干什么的？是信用，广义地讲，你撒谎等于没有信用，但是我们经济金融里讲的信用还是一种借贷关系，和资金有关系的，不能把其它东西都往里装，这种东西也容易出问题的。政府主导征信业可能容易出现这样一些问题。

　　所以，分析到国外这些情况，我们看到我们中国就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我们的征信行业还是应当要朝商业化的方向走，比如我们要成立一批民营的，有社会资本成立的征信公司，这样的话，比如针对一些更重要的客户，不一定要给全民都提供征信服务，因为全民不是都要到银行贷款，银行可能有一些重要客户要用的。前段时间互联网上有一个说法，说有一家中小银行的领导说，央行这套征信系统对我们根本就没用，这是前段时间很重要的一个新闻，后来辟谣了，银行出来说它没说过这个话。但是我想，什么事情都是无风不起浪，为什么会有中小银行说央行的征信系统没用呢？可能就是我刚才分析的，它的弹性不够，不能说贷款一百万和贷款一千万都给一页纸，这一页纸对我来讲并不足以给我提供重要的决策参考。可能有这个问题。所以，我刚才讲，行业还是要更加开放，更加具有竞争性，更加具有包容性。这样的话，我们才能够把征信服务这一块真正地做好。

　　[郭田勇]:今天再次来到人民网，就《征信业管理条例》和未来中国征信业的发展和大家作了一个交流，时间很短暂，如果大家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我们未来可以再来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