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仁照谈美军的战场失败与深度改革：越南战争分析【2】

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博士生导师蔡仁照做客人民网强国论坛

美军三方面引领新军事变革

[网友彩练当空]：刚刚蔡教授分析了那么多，其实主要分析的是美军败战的板块，接下来您能否简要跟我们说一下美军的改革呢？

【蔡仁照】：越南战争以后，美军的改革也很多，我主要讲三点。第一，以创新军事思想和作战原则为核心提出一些新战法。打赢战争，最终还是要有一些新的战法。越南战争失败以后，美军认为传统的以火力为基础的战法已经难以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了，也就是难以在战争上取得主动了。战术没有输，是美国陆军最致命的问题。为此，美军开始以武器的组织和使用为突破口，研究新战术，提出新战法。这些改革是非常明显的。 比如说1976年7月，美国陆军颁布《作战纲要》，放弃了以空间换取时间尔后进行反攻的传统思路，强调初战必胜，要求部队必须取得每一次战斗的胜利，这个思想的变革，可以说是美军军事变革的重要开端。1982年版的《作战纲要》提出了“空地一体战”，这个理论是影响很大的，实行纵深攻击、有效控制战场、陆空部队共同击败敌军，当时的直升机和坦克如何配合攻击技术战。1993年的《作战纲要》又吸取了海湾战争的经验教训，提出了“空地海天一体化”的概念，现在又提出了空海一体战，也是更新了，这都是理论一步一步的发展的。军事思想和作战原则的创新，是美军在海外战争等一系列战争中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所以，美军参联会主席认为，海湾战争反映了正在进行中的新军事变革的一个缩影，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战争新时代。美国社会学家认为：“1991年的海湾战争标志着新战争形态的出现。”这是第一点。 第二是着力发展情报预警、电子对抗、指挥自动化等高技术系统。如果说战术始终是美军的薄弱环节的话，那么，技术始终是美军的优势。但是这种优势也很难以适应未来战争，必须要有新的技术来牵引，所以，越南战争后期，美军已经拥有比较成熟的高技术兵器。比如，对河内附近的清化大桥的一次轰炸，刚才讲到B-52轰炸机是一个亮点，另外一个亮点是作战飞机使用精确轰炸，这个特殊体现在对清化大桥的轰炸。清化大桥是河内附近的一座大桥，是胡志明小道上的要点，可以说所有的物资运输都要经过这座桥，这座桥正好在两个山之间，为了炸毁这座桥，美军先后出动600余架次飞机，投掷5000多吨普通炸弹，却没有把这座大桥炸毁，还损失了18架飞机，为什么呢？两山之间，山头上都部署有高炮部队，当时的飞机要炸毁这个桥，就要有一定的角度俯冲下去，当遭到高炮部队炮火打击的时候，命中精度就差很多了，飞机无法接近的时候，就被它击落了。 1972年5月，美军首次使用“宝石路”的一种叫激光炸弹，一次攻击就把这座大桥炸毁了。所以，这叫精确制导武器的威力，命中率很高的。所以，有人认为，美军在越南战争中使用“宝石路”激光炸弹，就是推动了新军事变革的发展。把它看作是世界新军事变革的一个起点。越南战争结束以后，美军把这种单个高技术含量大的兵器发展成武器系统，再把各个武器系统连接成一个整体，实现了从高技术武器到高技术武器系统到现代作战体系的发展。这也就是我们在海湾战争中所看到的现代作战体系。在这个体系当中，一件武器装备最先进，你的作用是有限的。如果融入到现代作战体系当中了，那么武器装备作用就发挥的更好了，像情报预警、电子对抗、指挥自动化等软技术系统，使美军的信息化产生了很大的发展，这是美军新军事变革当中技术最创新的一个重要的步骤，可以说，这种创新为推动美军信息化发展奠定了很重要的基础。 第三，美军进行严格逼真的军事训练。信息化条件下局部战争既是高技术的较量，更是军事人才的竞争，这对军官的技术结构、知识结构、专业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越南战争结束以后，美军在训练上有一个很大的进步，就是纠正了以往是以训练时间为中心这种要求，就是一天训练6个小时、8个小时，一个科目训练3个小时，时间到了就完成了，美军认为要打赢未来战争，这种训练方法不行了，必须要以训练时间为中心向以军事技术为中心转变，就是你这个训练当中，一个科目如果达不到提出的要求，时间即使完成了，也是不及格的。这种办法就是为训练提供了实战的环境，美军还组建了假想敌部队，有针对性地进行了对抗训练，美军提出要借鉴各种训练设施，像越南战争结束以后，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陆军相继成立了本土的国家训练中心、联合战备训练中心等等，这些训练中心，官兵到这个训练中心训练以后，训练技术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美军认为越南战争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要在训练当中得到解决。其中还有一些是高级将领的将士素质不高，要通过训练来改进。 美军这一系列的改革，使其走出了越南战争结束以后的低谷，所以成为新军事变革的领头羊，成为信息化建设的先行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海湾战争也是对美军改革的一次检验，是对越南战争以后，美军信息化建设发展的一次检验。美军在海湾战争中也是得到了鼓舞，布什总统曾经说：“越南战争的幽灵已经永远埋葬在阿拉伯半岛的沙漠之中了”。这就是美军改革的有关情况。

美军军事变革对我军发展的五点启示

[网友半只橙]：十八大我们也提出了推动中国特色军事改革深入发展，美军从越南战争的惨败到推进军事变革，这对我们有什么启示？

【蔡仁照】：这也是我们今天研究越南战争的一种重要的原因。军队建设的发展，一是要展望未来，同时，要回顾历史，要从历史当中吸取营养。当前，世界新军事变革深入发展，发达国家的军队在信息化建设的道路上应该说越走越远，作战能力也有了显著提高。新形势下，维护国家主权安全、领土完整和发展利益，大力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要有清晰的发展战略，要切实从原始创新入手提高打赢未来战争的能力。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涉及到很多内容，这也是十八大提出的一个很重大的命题，我们全体官兵都在为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而努力。我觉得以下几个问题我们还是要关注的。 一是如何看军事变革的参照系？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必须站在军事力量运用与建设的战略前沿，要紧紧把握社会改革和军事斗争的新动向。积极推进新军事变革，把发达国家军队的信息化建设作为参照系，学习借鉴，可以少走弯路，有人称为“后发优势”，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既要学习外军的先进经验，也要引进外军的先进技术和先进装备，来加快发展。我们现在讲跨越式发展，但是，如果一味参照西方国家的军事变革，淡化了自己的特色，失去了自己的优长，这种变革的力度是有限的。所以我们积极讲推动中国的军事变革。 第二，如何看军事变革的思想障碍？军事变革需要把握时代脉搏，需要更新军事理念。深化军事变革，有没有思想障碍？有哪些思想障碍？有这些思想障碍后，如何排除思想障碍？这都是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要首先解决好的问题，就是思想解放再解放，理论创新再创新。在军事变革进程当中，如果看不清思想障碍，就会出现盲从的变革；如果不能排除思想障碍，信息化建设就难有实质性的发展。 第三，如何看军事变革的利益多元？军事变革深入发展，必然涉及到利益关系的调整。中国特色军事变革也是在社会变革的大环境中进行，需要社会资源的投入，需要相关法规的保障。军事变革不是利益的平均分配，更不是社会利益多元化的翻版，必须牢牢把握提高作战能力这个关键，用战斗力水平、信息化程度来衡量变革的效果。也就是要以科学发展观为主体，以加快转变战斗力生成模式为主线，积极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 第四，如何看待深化变革与维护稳定？也就是怎样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军事变革的实质，它必然要改变现状，当年邓小平思考军队改革，改革，最初是叫整顿，整顿就是改变某些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状态。1975年1月，邓小平出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第一次讲话就明确提出，“军队要整顿，要安定团结”。小平是把整顿和安定团结作为一个重要思想提出来的。整顿的思想也贯彻军事变革的始终。所以军事变革要深化，难免会出现稳定问题，既有军事方面的稳定问题，也有军事变革可能引起的社会稳定问题。就是稳定问题一定要处理好，如果处理不好，军事变革的步伐可能就会受到影响。 另外，我们也还要注意到变革当中的一些不同的声音。军事变革是由一系列具体改革措施来推进的。当我们推进一项改革的时候，有人拥护，也可能有人反对，没有杂音的改革是很少的。所以，对军事变革有不同的认识，就是对一个具体问题上，在具体措施上有不同认识，也是有的。总体上，大家都是赞成积极推进中国军事特色变革，如果对某一个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这也是正常的，关键在于如何对待不同的见解，推动历史发展的军事变革，往往是在不同观点的争论中逐步深化的，这就是我要讲的几个观点。

[网友孙亚非]：美国在越战中越陷越深，犯了哪些兵家大忌？

【蔡仁照】：战争结果是对战争决策最实际的检验。美国在越南战争中越陷越深，原因是多方面的。我认为，最主要的是美国关于越南战争的一系列战略决策已经与时代发展趋势不相适应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结束后的一个时期，民族要独立，国家要解放，已经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但是，美国依然没有摆脱殖民主义的魔影，妄图使南越成为美国的殖民地，在越南南方扶植傀儡政权。当遭到印度支那人民和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的反对时，还延用不断增兵老套路。这种战略指导怎么能不陷入被动呢？越南战争尽管是机械化条件下的一场局部战争，美国派遣数十万军队到越南等地作战，战线太长，后勤保障困难；战争持久，国防消费巨大；丛林作战，美军官兵难以适应，等等，这些都是兵家大忌呀！

[网友孙亚非]：美军在越南战争中有哪些问题没有想到？

【蔡仁照】：战争具有不确定性。克劳塞维茨称为“战争的迷雾”，他认为，“加上偶然性这个要素，战争就成为赌博了”。美国决定打越南战争，经过了周密筹划。但是，即使像美军这样决策机制比较健全的军队，对于战场上的种种偶然情况，战前不可能考虑周全。例如，越南民众对美军入侵的抵抗程度，特殊地形对军队作战尤其是对官兵体能的影响，中国、苏联，以及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们对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战争的支持程度，都是事先难以预见的。战争指导者如何应对“没有想到”的情况，关系到战争结局。所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美国总统奥巴马还提出，要反思越南战争。

大力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是必然要求

[网友龙驹英雄]：您如何看待大力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

【蔡仁照】：这是适应世界新军事变革深入发展趋势的必然要求，也是贯彻十八大提出的“建设与我国国际地位相称、与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相适应的巩固国防和强大军队”的必然要求。美军遭受越南战争的失败后，进行了一系列深度的变革，逐步走向信息化。美军在越南战场上用激光炸弹炸毁河内附近的清化大桥，被有的专家认为是世界新军事变革的发端。我们今天分析研究越南战争，也要从中看到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的借鉴与警示，要有一种加快中国特色军事变革的紧迫感。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紧跟世界新军事变革加速发展的潮流，推动中国特色军事变革深入发展。

[网友湘西风声]：所谓的越战、马岛、中东战争理论已经过时，应该抓紧时间研究孔地一体战理论，从大处着眼，从小处着手。您同意这个观点吗？

【蔡仁照】：人类社会的战争是与时俱进的，战争理论不仅要与时俱进，更要前瞻创新，提高对未来战争的预见性。60年代的越南战争，70年代的中东战争，80年代的马岛战争，都是冷战背景下的机械化战争。信息化条件下，战争形态由机械化向信息化转型，创新发展信息化战争理论是必然趋势。然而，创新信息化战争理论，需要吸取人类战争发展史中的各种营养，也需要借鉴机械化战争中具有生命力的理论因子。历史对于未来，总是有启迪意义的。

[网友前人栽树后人砍树]：我认为美军在越南战场的失败是因为美军的真正对手是在与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伟人进行作战，美军必败无疑。

【蔡仁照】：马克思主义战争观的一个基本观点是，支持正义战争，反对非正义战争。美国派遣54万军队到越南作战，不仅遭到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反对，也遭到美国民众的反对。当年，美军官兵在东南亚的丛林中九死一生，当他们带着满身伤痕回到美国时，却遭到种种冷遇。一些美国人把反对越南战争的怨气迁怒到参战官兵的身上。50年前，美国对越南战争升级，其中在南越的军事顾问由900人增加到一万人。50年后，今年的“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奥巴马总统表示，要深刻反思越战的沉痛教训，承诺不会把美军士兵再次带入这种不必要的战争。由此可见，美军在越南战场的失败是必然的。

[网友一天一地一广仔]：请问嘉宾，《威慑论》是讲述什么的？你怎么看像《超限战》那样的观点？

【蔡仁照】：《威慑论》是我和杨旭华于上世纪90初期合作的一部专著，主要是论述关于军事威慑的有关理论。例如，军事威慑的概念，军事威慑的作用，军事威慑的主要方法，军事威慑的有限性，历史上运用军事威慑的实例等等。关于军事威慑，我在2007年出版的《信息化战争论》一书中，又有了一些新的观点、新的论述，欢迎大家指正。 《超限战》是乔良与另外一位同志合作的一本著作，是一本在国内外很有影响的专著。

[网友杨再昌]：蔡教授，美军越南战争失败，是否说明战争性质对战争胜败取决定性影响？

【蔡仁照】：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战争的性质关乎战争胜败。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期间，越南、老挝、柬埔寨人民反对美国侵略、捍卫民族独立和争取社会进步的战争，具有正义性，得到了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支持，这使战争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美军在越南战争中的失败，是与进行这场战争的性质密切相关的。

[主持人]：非常感谢蔡教授用科学的观点，结合实际情况，全面地给我们分析了美国的败战与变革，也感谢网友朋友的积极参与。希望大家积极关注人民网其他的视频访谈，今天我们的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次感谢。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蔡仁照】：谢谢主持人，谢谢各位网友。